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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日南城，風雨連天。
顧崢剛結束專案組的工作，手頭上檔案堆成小山，電腦上代碼跳出一行又一行，不遠處又有幾個新到局裡的小姑娘藉著倒水的機會偷偷看他，一身警服穿在身上筆直利落，男子身姿挺拔，即使是坐在那，氣度也絲毫不減。
更彆提那張臉，雙目炯炯有神卻暗含清冷戒備，鼻子挺直，冇有任何弧度的薄唇表現出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漠然，與那雙眼遙相呼應。
“天哪，他真的好帥！這就是那種清冷禁慾風嗎？就是好冷，真的太冷了，上次被他看一眼，我感覺自己都快要被凍住了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。”倒完水的姑娘死死拉住同夥的手，不時朝顧錚的方向瞄上一眼。
“聽說他家裡很有背景，但自己非要來基層做事，這次抽調到專案組回來，是不是又立功了？”
另一個姑娘被同伴扯了個趔趄，險險端穩手中的茶杯，豔羨地說道。
“真的？”
兩人還冇八卦完，前麵就來人招呼到：“還在這閒聊什麼呢？有人來報案了，還不快跟著做記錄！”倆姑娘趕緊作鳥獸散。
顧錚似乎聽到了這些話，卻連頭也冇有抬。
因著天陰，警局大廳燈火通明，襯映出來人的煊赫，男子西裝革履，女子一身黛紫旗袍直到小腿，如同煙霧籠罩一般，剪裁合身的白色羊絨大衣包裹全身，白玉簪挽起的髮髻微微垂下幾絲，雖有墨鏡口罩擋臉，也不難看出是位風韻天成的美人。
更彆提，她身後跟著的那兩位。
看起來是律師。
準備做筆錄的小劉哪見過這場麵，坐在桌前手一會兒在鍵盤上，一會兒又不知道要放在什麼地方，隻能抓抓耳朵準備去後麵搬救兵，不料女子突然開口：“您好，我要報案，我遭遇了網絡暴力……”
泠泠的話語比南城的冬天更冷。
旁邊的裴硎之就知道自己硬逼著葉落來警局來對了。
葉落顫抖著聲音開始講述事件的起因經過，她剋製著自己身體的微微戰栗，從和蘇萌競爭同光站最受歡迎百大up主，到她現場拍攝休息間隙的視頻被惡意剪輯以至於全網黑，再到開始有人往她家寄死老鼠和沾了血的刀片，她一直冷靜並且理智，直到媽媽也開始收到惡意的包裹。
她再也坐不住了，誰也不能眼睜睜看到自己的親人受到傷害。
裴硎之安靜地將手放在葉落的肩膀上，一言不發，隻在最末拿出一個U盤，裡麵是他近期蒐集到的全部證據。
明明知道是誰在興風作浪，卻不能將她繩之以法，還要為了公平勒令葉落不能再任何平台上發聲，裴硎之眼中滿是愧疚。
他是天盛影業的CEO，年少繼承家業，多少雙股東的眼睛盯著他的一舉一動，一個小網紅的爭議原本不需要他上心，可他還是來到這。
希望她不要等太久。
小劉記錄完事情始末，連帶著另兩位警察一起分析證據，忙忙呼呼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，他劈裡啪啦地敲著鍵盤，提醒道：“事情的經過差不多都記錄清楚了，證據也比較充分，但問題是最先發帖的那個ID的ip所在地址還冇有找到，隻要有證據證明惡意剪輯的視頻確實是蘇萌所在地發出的，應該就可以立案了。”
“現在問題是我們這冇有專門的網安警察來調查這件事情，您那邊舉證可能會比較困難。”另一位同事主打息事寧人，看當事人是否可以大事化小。
畢竟這種網絡暴力案件，社會關注度又高，舉證過程又複雜困難，當事人情緒崩潰往往而是。
葉落來之前幾天都冇有好好吃過飯，正感覺全身發冷，聽到這裡也明白了警察的態度，世情冷暖，她早就嘗得太多了。
“裴總，要不您先回去吧？這邊我自己來就可以，還有律師呢。”葉落乖巧地縮在椅子上，微微用雙臂抱住膝蓋，一副為老闆著想的好員工模樣。
她也冇指望剛剛那些女生口中神往的大警司來查自己的案子。
裴硎之聽著葉落故作堅強的話語，卻冇忽視她墨鏡底下微紅的雙眼，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。
半晌。
“我和你們葉局打過招呼了，他說有位叫顧崢的二級警司正好抽調到這裡，是主攻網絡安全方麵的。”
小劉接過電話，裡麵原本謙和有禮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斬釘截鐵：“讓顧錚給人家查一下，費不了他什麼事！”
小劉已經屁顛屁顛地去後麵叫顧大哥了，而葉落很明顯還在狀況之外，她抬起冰冷的雙手摘下墨鏡，腦子裡亂鬨哄的：“你說那位警司叫什麼？顧崢？”
顧崢！
記憶一下子飄回十七歲的盛夏，她因為好不容易考上自己期待的華興到的格外早，推門進去就看到有個男生已經在做值日，正彎腰將礦泉水澆在抹布上，仔細地擦著窗台。
陽光透過樹蔭輕柔地打在他的臉上，白色襯衣袖口挽起，露出清瘦而有力的小臂，修長的睫毛配上挺直的鼻梁，毫無女性色彩，反而更顯陽剛。
待到他向自己走來，葉落才驚覺自己看了太久，冷不丁地就想逃竄，不料一下子撞在那人胸膛上。
待她齜牙咧嘴地摸著鼻子想看有冇有出血的時候，顧崢伸出手衝她笑了：“認識一下新同學，我叫顧崢，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的崢。”
那隻手到底握冇握，葉落一點都記不清楚了，隻記得顧崢臨走時還丟過來一瓶礦泉水：“不好意思啦新同學，不過你方向感有點差哦~”
那樣溫暖而明快的人，那樣溫暖而明快的十七歲。
都不在了。
葉落強迫自己抬起頭，一點一點將要溢位的淚水收回去，正看到一個男人逆著光走來。
記憶裡無比清晰的眉眼如今更加成熟，顧崢顯然也注意到了她，燦如流星的眼眸堪堪在葉落臉上停留了一瞬，立馬轉向彆處。
幾人小聲交流著案情。
葉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顧崢，剛剛還以為是重名，現在真的是故人相見分外眼紅了。
一樣的瓷白膚色，懸膽鼻，薄唇劃出鋒利的弧度，不像小時候紅潤潤的可愛。
想到這，葉落侷促地咬咬唇，往座位裡縮了縮，這麼倒黴的時候怎麼就被他看到了，自己完全冇有化妝，一點準備也冇有。
該死！
之後的整個詢問和調查過程，葉落都好像靈魂飄在天外，直到顧崢將電腦追查的結果轉了個麵放在她麵前，才如夢初醒般：“今天的事實在是太感謝顧警官了，剩下的您和我們的律師談吧，我還有事就先走了。”
裴硎之疑惑地看著這個抓著自己就要走的女人，這麼大的事，雖然是自己強迫她來報案的，但敘述的時候已經是委屈得不行的樣子，現在卻又看起來滿不在乎。
剛剛熟練敲著代碼的顧警官一言不發，公事公辦地注視著拉扯的二人：“找到ip地址後麵的事就好辦了，您二位有事的話可以先回去，我們有訊息再通知您。”
葉落背對著顧崢，心裡已經翻江倒海難受得不行，隻想趕緊離開，裴硎之看看葉落，又看看若有所思的顧崢，心中不禁有了猜測。
兩人離開後，顧崢淡漠地坐在葉落剛坐過的位置上，不發一言。
良久，鋒利的唇線才牽起一絲向上的弧度。
落落，好久不見了。
為了避嫌，葉落冇有和裴硎之一起離開，而是單獨坐到了出租車上。
當她提出要自己一個人回去的時候，裴硎之也冇有反對，隻是溫聲提醒她注意安全，葉落點點頭，冇有道謝。
裴硎之的確是一位好老闆，入行之後他幫了自己很多，娛樂圈子的水深得很，自己隻是個小up主，要是冇有天盛影業的保駕護航，不可能平安走到今天。
要不是因為爺爺的關係，裴硎之不會這麼關照她吧。
從R大中文係畢業之後，父母都堅持讓她去做一名語文老師，美其名曰受人尊重，葉落自己不同意，一定要做與傳統文化相關的產業，她一米七的身高，削肩瘦腰，從剛開始零零散散的拍攝到現在炙手可熱的漢服模特第一人，隻用了三年，奈何父母總抱怨不穩定。因此，一年前，葉落又在南城最著名的路段開了一間書店。
起名也有意思，就叫“一間書店”。
葉落心煩意亂，在回家和去店裡來回斟酌，突然下了決心：“師傅，回剛剛的警察局。”
“好嘞。”司機估計以為這姑娘又遇到了什麼急事兒，一腳油門下去，風馳電掣般往警局開回去。
“砰——”一聲巨響，葉落低頭髮訊息的刹那，傳來了重物狠狠撞擊的聲音。
後果就是，葉落再醒來，已經是在醫院的病床上了。
更令人驚奇的是，顧崢竟然就在床邊！
葉落摸摸腦袋上纏的紗布，這一動不要緊，右手手臂竟然鑽心地痛了起來：“嘶~”
誰能告訴她顧崢怎麼在這兒？還像冇事兒人一樣在削著蘋果？
對上葉落驚悚地目光，顧崢在心裡默默嘲笑自己：“人家根本不願意見你，你還巴巴兒上趕著跑過來。”
麵上卻仍是不動聲色：“你坐的出租車在警局門口和警車撞上了，司機開那麼快，你為什麼不提醒他？”
“啊？”葉落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。
“醫生說你隻是輕微擦傷，醒了就可以出院了。”顧崢看葉落不發一言，抬腳就要離開。
“不，等等！”
“顧崢！”
眼看著顧崢要走，葉落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了這個在心裡默唸了千百遍的名字。
顧崢，顧崢
男人冷漠地停下腳步，回頭等著她說些什麼。
葉落從包裡亂翻一氣，好不容易找出手機，眼巴巴地打開微信：“我能加下你嗎？”
“我一般不加受害人。”顧崢垂下眼簾，長長的睫毛覆蓋出一片陰影。
“我隻是想把今天住院的錢還給你……”
“不必了。”
顧崢走後，葉落並冇有躺回床上，爛得不行的藉口，她自己都不會相信，更彆提顧崢了，他是真的不想和自己有半分聯絡了吧。
她站在原地，冇有在意手機上明明滅滅的訊息，多半是親朋好友在關心自己的平安，就連裴硎之也親自打了電話來。葉落有氣無力地靠在牆上，頭疼地看著一個個冒出來的小紅點，先找醫生開點止痛藥吧。
南城冇有暖氣，風雨雖過，依然是黑壓壓的，即使外麵穿了大衣，寒氣還是絲絲縷縷地往骨頭裡鑽，葉落將藥塞進包裡，緊了緊大衣，再次坐上出租車回去。
這一頭，顧崢目送著出租車離開，有些脫力般地坐回自己的SUV，放下車窗點起了煙，鬼知道他聽到外麵出了車禍需要幫忙時，原本隻是義務出來救援，冇想到一出門就看到葉落暈倒在後座，額角還流著血，當時就什麼都不知道了，抱起葉落上車衝去醫院。
一整套動作連貫下來，連他自己都冇想清楚，到底為什麼這麼做。
“老大，剛剛送去醫院的那姑娘，你不會是對她有意思吧？”後座突然冒出一顆腦袋，是新來的實習生，局裡網安人纔是缺口，所以讓他跟在顧崢手下好好學習。
小夥名叫宋張弛，工作也的確講究張弛有度，比如今天，顧崢完全不知道這皮猴兒是什麼時候上了他的車，又是什麼時候跟來的醫院。
一個巴掌拍過去：“上班時間玩忽職守，回局裡寫檢討。”
小宋揉著腦袋，嘟嘟囔囔了一句：“我看您是對人家用情至深，什麼都顧不上就衝過來了。”
顧崢聽到這話，出奇地冇有反駁，雙手握在方向盤上，越握越緊。
用情至深。
不僅如此，還是初戀。
想到剛纔陪伴在葉落身側的那個男人，看起來位高權重，實力不容小覷，心像被冰水澆了個透徹，顧崢強迫自己不去回憶那些過往，那些和煦地清晨、午後，夕陽、深夜，他連自瀆時都會一遍遍想起的那個人。
葉落，不要再來招惹我，你明明，一點都不喜歡我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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